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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陈洪金
滇 池
中国汉字繁多,许多地名都是独一的。
云南,简称滇,这个名字来源于一片水域,这个字也专属于这一片水域。滇池,与云南众多的湖泊不一样,它作为云南高原上最大的湖泊,反映了云南人的一种精神品质。云南多山,也多湖泊,群山里的湖泊,都不大,和洞庭湖、鄱阳湖、太湖相比,也许小了一些,但是以池来命名,在陌生人的眼里,似乎是一个小到不值一提的池塘。因此,在云南的历史里,它内敛、隐忍、不动声色。当你靠近它、亲近它,会发现,这是一个风景无限的所在。
很少有人知道,滇池是一个最早孕育了云南文明的水域。人类总是用他们数千年的行程,去寻找一个最适合他们生活的地方。滇池作为云南高原上一个温暖、湿润的地方,当那些远古的人类发现它,便围绕着滇池的四周居住下来,在波光里捕鱼,在浅滩边筑屋,在山脚下栽种。这些地方,连同滇池里的水,都被称之为“滇”。那时候的云南,对于四面八方的人来说,一直都是遥远的、封闭的、鲜为人知的。在那些没有文字的时代,许多人伴随着江河的流淌,在云南大地上南下、北上、西进、东出,虽然那些人曾经在滇池边留下了层层叠叠的足迹,但是我们无法确切地知道,“滇”究竟是什么意思,是谁最先给它命名。最远的历史,最远的传说,都是模糊的,让人充满了想象。最初的确切记录告诉我们: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,楚国一位名叫庄蹻的大将带领一支军队进入云南,随后,因为秦国切断了他们回去的退路,便在云南留下来了。这一群人,在滇池边建立了自己的国家,庄蹻自立为滇王,从此与滇池终老一生,他们的后代,也渐渐地成为了云南大地上的一个部落。此后,无论是西汉王朝的益州郡,还是大唐王朝的昆州县,无论是南诏、大理时期的鄯阐城,还是明清时期的云南省,滇池都一直陪伴着水湄湖滨的昆明城,一起度过每一段或长或短的时光。在漫长的岁月里,风正吹,云已散,人故去,水还在。
滇池,它的涛声,其实就是整个云南从不停息的心跳。
滇池,它的浪花,其实就是整个云南千古奔流的血液。
人总是要迈开脚步向着四方行走,水却要在堤岸的怀抱里荡漾千年。人来人往之间,滇池却不是寂寞的,在金马山、碧鸡山、蛇山、鹤山等大大小小的山峦守望下,滇池以它方圆306.3平方公里,容量为15.7亿立方米的水量,滋润着昆明这个同样古老的地方。稻米、小麦、蚕豆、玉米年复一年地让人们从远古一直从从容容地走到现在,瓜果、蔬菜、鱼鸟源源不断为昆明写下一笔又一笔鱼米之乡的笔画。饱足之后,温暖之后,这里的人们,有了自己的信念与理想——在大观楼,一副中国字数最多、最为著名的对联,借助滇池的美景和云南历史长河里的重要事件,抒发了云南人面对这片土地的感恩和对人生际遇的感叹。在滇池之畔的华亭寺、太华寺、三清阁、龙门、筇竹寺、盘龙寺等诸多寺庙里,晨钟与暮鼓的交替鸣响,让生活在滇池波光与涛声里的人们内心充实,精神饱满。直到今天,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昆明,生活在碧波万顷的滇池之畔的人,依旧深爱着这一方湖水,在它的周围建起了大学、民族村、疗养院、度假村。人们对滇池的难舍难离,如同每年都要从遥远的西伯利亚万里跋涉而来的红嘴鸥一样,此生长相厮守,来生不离不弃。
洱 海
洱海与苍山,几乎承载了大理所有的历史,并且与整个云南息息相关。
在大理,山与水仿佛一对情深意切的爱侣,彼此映衬着、拥抱着。它们的相爱,诞生了一个古老的民族:白族。苍山上的积雪融化了,那些水从山谷里淌下来,流进洱海里,让洱海成为云南仅次于滇池的第二大湖泊。白族人就在这苍山洱海之间,创造出了一段又一段属于他们的历史。
是的,在洱海边居住的人们,曾经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,因为这里水美草肥、牛羊成群,根本不在乎天边之外还有另外的世界。然而,世界总是不平静的。为了从南方绕道抵达印度,西汉时期,汉武帝曾经派使者到西南夷寻求通印度之道路,道路都为洱海附近的昆明族所阻,最终未能通印度。公元前120年,汉武帝因使者阻于昆明族之事,征调人力在首都长安开挖了一个人工湖,名之为“昆明湖”,训练水军,准备征讨洱海地区的昆明族。汉武帝出兵击败了昆明族,在大理地区设置了叶榆县,开辟了中国南方丝路,使得大理成为了四川通往印度的“南方丝路”的中转站。三国时期,诸葛亮为了稳定后方,几次亲自率领大军,七擒孟获,平定叛乱,在这里建立了云南郡。后来,南诏国、大理国先后在这里建立了政权,大理古城曾经成为国都长达600多年,形成了与唐、宋二个中央政权的对峙。公元749年和公元754年,南诏国与大唐王朝在这里进行了“天宝战争”。战火持续了几十年,于公元794年举行“苍山会盟”,双方重归于好。公元1253年,蒙古挥兵南下,制定了绕道大理夹击南宋的计划,忽必烈率军攻取了剑川、鹤庆,随后攻破大理城。城破,先后平定了大理国的五城、八府、四郡及乌、白蛮37部,在昆泽(今宜良)俘获大理王段兴智,大理国亡。洱海上的月光,见证了在这片土地上不断上演的战争与和平。无论是硝烟弥漫中的刀光剑影,还是小国寡民时期的风花雪月,洱海,总是用它平静的水波,注视着岸边的岁月。
流光容易把人抛,洱海却不在乎岁月匆匆忙忙的脚步踩平了多少人在岸上的悲欢喜乐。它一直在那里,在苍山脚下存在。“三岛”“四洲”“五湖”“九曲”的形状没有多少改变,海里的30多种土著鱼类依旧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弋,50多种禽鸟依旧在柳林里、苇丛中栖息。生活在海边的渔民,在每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里,驾着小舟,在水上撒下渔网,悠闲地收获自己的生活。当他们收回渔网,回到喜洲、双廊、挖色,一群文人又出发了。那些沉浸在洱海波光里的诗人墨客,在岸上拜过本主,放下佛经,荡舟海上,面对着苍山上的一轮明月,面对洱海里随波起伏的另一轮明月,写下一首首诗词,唱起一曲曲民歌,为洱海留下一个个故事。
转眼间,时光又流走了,洱海换了一个又一个名字,在时光的河流里,从洱河、叶榆河、叶榆泽、弥河、昆弥川、昆明池一直漂流到现在,陪伴它的,一直都是苍山脚下的那些习惯了风花雪月的白族人。
程 海
也许,程海对于许多游走于世界各地的人来说,都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。
在非常久远的年代,这一片被群山环抱的水域,一直是幽静的、偏僻的,却也是水草丰美的。一些被历史典籍称为施蛮和顺蛮的人,以部落群居的形式,在这里生活着,他们在水边种植、放牧、打鱼、相爱、婚嫁,完全没有留意到时光转眼间便是数千年。在这里,阳光明媚,气候温暖,每一寸土地都把肥分从那些植物的根须向着茎叶、枝条、花朵和果实源源不断地输送。在肥分的行程上,植物的每一个部位在阳光和雨水里疯狂地生长。程海的波影,映照着花朵、果蔬、谷粒,让生活在四周的人们,不为饥寒发愁,不被战火所扰。
程海的神秘,还在于这些水。早在亿万年前,程海水里就生长着一种生物:螺旋藻。这种远古藻类,蛋白质含量达50%以上,含有人体必需的八种氨基酸、维生素B12和胡萝卜素等,曾被联合国和世界食品协会称为“21世纪人类最理想最优秀的高蛋白营养保健食品”。当它被人们发现的时候,人类已经走到了20世纪末端,正向着21世纪的门槛迈进。这时候,螺旋藻已经在世界上变得非常稀少了——包括程海在内,全球仅有三个湖泊能够生产这种天然螺旋藻。然而,这个在云南高原上极不显眼的湖泊,竟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螺旋藻生产地。人类最理想的食品,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,走向世界各地,成就了千千万万人健康生活的梦想。
生活在程海的鱼儿们,是幸福的。它们在富含螺旋藻的水里生存、游动、繁殖,形成了极高的品质。在程海,这里特有的牙条鱼、白条鱼、红翅鱼鲜嫩美味的肉质,造就了程海鱼远近闻名的品牌。
生活在程海边的人们,也是幸福的。他们守着一湖好水,网罗水里的鱼和螺旋藻,耕种水边肥沃的土地,收获铺满田野的庄稼与果蔬,生活就像夏日晴空里一动不动地停泊着的鹰一样心宁神静。施蛮和顺蛮离开以后,另外一群人从遥远的天边来到这里,他们从600多年前的明朝初年,以军队的名义来到这里,驻守大明王朝的边疆,开垦大明王朝的土地,在这里一直生活到现在。从此,这里成为一个通向中原和江南的驿站,成为汉族人在滇西北集中居住与生活的最前沿。值得一提的是,在当年的那一群人当中,有一个叫作毛太华的人,他从江西吉州随着明朝大军而来,在程海边生活了30多年以后,带着他的四个儿子中的两个,再次回到江南一个叫作韶山冲的地方,在那里,后来出了一个人,名字叫作毛泽东。很多人都知道,那一场浩浩荡荡的人口大迁移,历史上称之为“洪武调卫”,他们在程海边开创了一种文化,叫作边屯文化。
作者简介
陈洪金,云南永胜人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云南省作家协会理事,丽江市作家协会主席,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日报》《新华文摘》《十月》《青年文学》《散文》《散文选刊》《大家》等报刊,著有《陈洪金文集》(5卷)等作品20部,现供职于丽江市文联。